虽然遭士绅抱怨,虽然遭后辈唾弃,虽然就连老友兼连襟都隐隐疏远了几分,但归有光并没有像胡县令、孙承恩那般躲在县衙里瑟瑟发抖等着命运的裁决。
回头看了眼,归有光不由自主的嘟囔了声,“那小子不会呆在东城门不过来了吧?”
郑若曾无语的瞥了眼,钱家子从第一天接手开始所展现出的能力让他刮目相看,就连老友其实也很是佩服,只是嘴上不肯服软,不然也不会用这样的疑问语气。
用这样的语气只能说明,归有光并不认为钱渊会从东城门逃离嘉定城。
在郑若曾和归有光的心目中,这个松江秀才是个怪物,但也是个人才,更是勇于任事兼有气节的少年郎。
所以,在看到身披软甲,手持长枪的钱渊出现的时候,他们并不意外。
呃,其实这是个美妙的误会。
死后方知命重。
钱渊很惜命,但他也知道,有时候越怕死,死的越快,这一点他前世在刑警队就很了解了。
当然了,更重要的原因是,白天城外的那个孩子,让钱渊难以忘怀。
钱渊并不是个软心肠的人,也理解敌我双方,你死我活的立场,但虐杀,是一个正常现代人无法接受的,更不能被一个前刑警接受。
前世钱渊被领导从刑警队撵到宣传处去喝茶,就是因为在一次儿童绑架案中将案犯打成重伤犯了纪律。
所以,钱渊披上软甲,手持兵刃,他做好了准备。
“都准备好了?”
轻描淡写的问话引得身旁一堆人的连声附和,毫无疑问,虽然他没有官身,只是个外地秀才,更是嘴上没毛的少年郎,但从第一日之后,他才是这座嘉定城的主心骨。
……
距离嘉定城西城门数百步的地方,萧显摸着下巴,不时来回走上几步,连续攻城已经五天了,如果今晚还拿不下,他准备带着兄弟们换个地方觅食了。
碰到个硬骨头,砸不碎,总不能就硬着脖子吞下去吧。
“大哥,你看!”
寂静的夜里,侧耳细听,轻微的响动声传来,渺不可见的微弱火光在城门处一闪而过随即熄灭。
王家护院爬在城门口的地上,耳朵附在地面仔细听,过了会儿才回头低低喊了两声。
胡大是绍兴人,一家都是贼胚子出身,二十二三岁的年龄已经进过三次大牢了,最后一次是五年前在宁波府衙的大牢里,在那儿他碰到了萧显。
慢慢摸到城门口,胡大兴奋的舔舔嘴唇,回头招呼同伴,“城门开了。”
借着月光瞄了眼一手扶着城门的接应人,胡大认识这个家伙,这是金老大当年从金山卫带出来的心腹……不过貌似胆子有点小,两条腿还在瑟瑟发抖。
透过城门洞看了眼,里面一片漆黑,胡大不再犹豫,让手下打出信号……老大,得手了!
城墙上,矮身躲在墙头下的钱渊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,“别急,别急,只有一次机会,别急,别急……”
城外的萧显也在做同样的事,虽然已经抽出腰刀,但他另一只手往下摁,疑惑低声嘟囔:“别急,别急,里面怎么什么声响都没有……”
不得不说,钱渊这个穿越者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,他并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天赋,考虑的也不够周到,城门都开了居然没有任何响动,这是不正常的。
如果没有意外,攻守双方将进行一次不痛不痒的接触,然后各安天命。
但是,不是每个人都有着钱渊和萧显这样的耐心。
就在萧显犹豫间,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嚎声从身后传来,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马蹄声,身穿银白色软甲的卢斌手扬长枪出现在倭寇的侧面,。
怒吼声,马嘶声,刀刃撞击声划破长空,五十人组成的明军小队第一时间如利箭一般犀利的刺入倭寇。
“早了,早了!”郑若曾跳着脚在城头山大骂,“真是竖子不足与谋!”
刚刚知晓全盘计划的归有光无助的靠在墙头,面色惨白,眼神涣散。
做出反应的只有钱渊。
“杨文,点火!”
还在城门洞里的胡大已经发现身后的骚乱,也听见城门口处传来的响动,就在他还没决定是前进还是后退的时候,大片的火光突兀的出现在眼帘中。
被威逼利诱作为内应的盗匪连滚带爬的冲出城门洞,拼命的向两侧跑去,胡大怒吼一声,“撤,撤!”
但是已经来不及了,二十余匹战马嘶鸣着冲来,虽然因为没有人驾驭导致好几匹马或被绊倒,或转向,但还是有十多匹战马冲进了城门洞。
惨叫声、哀嚎声转瞬即逝,面对重达数百斤的战马冲击,又是在如此狭小的城门洞中,谁都无法避免被冲撞踩踏的命运。
还不仅
仅如此,城门口附近的建筑早就被拆除,空地上出现了大量的骡子、驴马等大型牲畜。
虽然太仓濒临吴淞江水运发达,但码头处也是需要大量用以运输的牲畜的。
在大火的驱赶下,在被召集而来的车行伙计的指挥下,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的恐惧下,牲畜们开始渐渐提速,沿着青石板冲向了城外。
郑若曾心若死灰的看着这一幕,在计划中,是需要内应将至少几十名倭寇引入城内才发动,几十匹战马的冲击再加上大量牲畜,到时候倭寇必定大乱,卢斌率队再从侧面出击,如果运气好的话就能一锤定音。
但是没想到,卢斌提前的发动让一切都毁了,虽然大部分牲畜沿着预定的道路冲出城外,虽然倭寇也已经大乱,但前后顺序的调换必定不能收到预定的效果。
“真是个莽张飞!”郑若曾狠狠的骂了句,。
这是钱渊对卢斌的评价,很明显,并不仅仅是嘲笑卢斌长得太黑。
预定的计划没有起到什么效果,卢斌虽然冲阵勇猛,但效果也不大,倭寇虽然大乱但已经渐渐稳住了阵脚。